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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我不常看电影,但最近沸沸扬扬的三部电影人人都在评头论足,我也就想凑一回热闹。未看之前,最想一睹为快的是《赵氏孤儿》,身边的同事和朋友皆说这是三部中最差的,建议不要看。很是失望,电影居然拍不好一个原已非常精彩的故事蓝本。待看了《非诚勿扰》2之后,想看《赵氏孤儿》的念头更没了,比《非诚勿扰》2还烂的话,确实也不必看了。
但不知为什么,大众对这部电影的评价却不甚高,票房成绩的低落甚至成了一个谈资和言论漩涡。原因可能有很多。在这个时代,大众想要的是娱乐精神,不是什么春秋大义。人往往容易被声色画面所迷惑,而忘记真正本质的东西,或许是《赵氏孤儿》迎合不了观众的内在需求,在这个年代,没几个人愿意做程婴。曲高必定和寡,《赵氏孤儿》注定是一个“孤独英雄”。
这样一部电影,粗观不见其妙、而越看却越奈看。电影也需要有心人静下来欣赏,慢慢咀嚼,慢慢品论。
(二)
简单描述一下电影的大概内容。
春秋,晋国。灵公年幼,朝权旁落赵盾世家,权臣屠岸贾图谋篡变,设计诛灭赵氏九族。赵朔之妻庄姬获噩耗,委托名医程婴偷出赵氏孤儿。程婴在屠岸贾“斩草除根”式的追杀中阴差阳错保住了赵氏孤儿的性命,却以妻子、亲生儿子和公孙杵臼的性命为代价。换得屠岸贾的信任后,程婴带着赵氏孤儿投入其门下。此后十五年,程婴忍辱负重,抚养赵氏孤儿,只待孤儿一朝成人,一雪前耻。最后赵氏孤儿终于报仇雪恨,而程婴也与屠岸贾同归于尽。
影片上映后,引发诸多舌战,在我看来争议再所难免,毕竟这是一部未上之前便已预料能引发争论的电影。因为现代人太独立,太自由,太爱批判,现代人对人类文明的一切成果都要解构。但无论如何,这是一部成功的电影,所欠缺的只是细节的雕琢和深度的挖掘。粗略分析,电影的成功之处至少有三。
《赵氏孤儿》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流传到今天,必然有其非比寻常的价值存在。春秋战国时的中国人特别豪放刚烈,充满血性,似乎骨子里就充溢着一种庄严的气质,这是《史记?刺客列传》留给我的感受:曹沫劫盟齐桓公、聂政刺侠累,荆轲刺秦王……这些动人心魄的故事,演绎的是那个时代中国人天真质朴和执着不移的行事作风,告诉我们什么叫言行必果,舍生取义。《赵氏孤儿》就承载了这样一种春秋精神。程婴虽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,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郎中,他只是无意间卷入了一场灭门血案,却在一次次生死抉择的关头,以良知告诉我们什么叫“仁”,什么叫“义”。除了程婴,电影中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的人物令人血脉喷张,铭心刻骨。一个巨汉在身负重伤下甘为人肉车轮义救赵盾,目呲俱裂直至粉身碎骨。这两个人物书写了两种不同的义,义可以是忠勇壮烈,舍生忘死,也可以是重义轻利,救人于危难。对于一部高尚的电影,讲故事决不是唯一目的,而是通过历史人物、历史事件向世人传达一种理念和精神。就凭这一点,电影《赵氏孤儿》本身的立意就足以让它在这个时代超越其他影视作品。在这个被娱乐化裹挟的时代,电影能坚持一种立场,重回古代,寻找已经杳远的东方精神,实在是难能可贵。
(三)
在叙事结构上,整部电影思路清晰,线索分明,节奏张弛有度。大致可分“宫廷政变、搜孤救孤、抚养孤儿、冤仇得报”等几个板块。前面两个板块没有过多的前史与复杂的宫廷矛盾,情节不枝不蔓,很快能将观者带入惊心动魄的故事中去,并透过一个个紧凑而又紧张的画面和镜头弄清事件的来龙去脉,围绕赵家的实则是统治阶层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互相杀戮的故事。救孤成功后,接下来“抚养孤儿”这部分情绪立转舒缓。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波澜起伏,表面安静似水的平凡的日常生活,隐藏着难以抑制的两对夫子情的拉锯战。及至最后父子相残,情绪再度紧绷高涨。
(四)
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绝大多数是某一道德品质的典范:如三国中曹操的奸、诸葛亮的忠、关羽的义、刘备的仁,这种类型化人物的塑造结果不是大奸大恶,就是忠勇刚烈,这样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。元杂剧的《赵氏孤儿》中,赵、屠两个家族几百年来已经分别被贴上了忠和奸的标签。一部艺术作品,如果直白得把立意说出来,艺术水准往往要大打折扣。
电影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却有极大的突破。与赵氏孤儿关系重大的两个人物分别是程婴和屠岸贾。影片中的程婴不再是“食君之禄、担君之忧”的赵家门客,而是一个基本与赵家毫无干系的身份卑微的郎中。面对生死,他有恐惧、有彷徨、有挣扎,然而形格势禁,大义感召,最终他还是趔趔趄地走向了来自潜意识中的一种信念。程婴身份卑微却胸怀大义,胸中有仁义,就是上等人。
影片中屠岸贾形象的塑造也极为多面立体。一开始的屠岸贾是一个心狠手辣,杀人不眨眼的魔头,连一个襁褓中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也要赶尽杀绝。他有仇恨,有怨毒,当他作为一个孩子的义父时,我们分明看到了一个舔犊情深的慈祥的父亲。在得知孤儿的真实身份时,他完全有机会借敌军之手除掉赵孤,但在饱受内心煎熬后他还是选择救下了赵孤。最后与赵孤打斗时,终因下不了手而命丧黄泉。屠岸贾是恶的化身,却又是一位有情有义的父亲。
程婴与屠岸贾这两个特殊身份的人物,一个是养父,一个是义父;一个是救命恩人,一个是灭族仇人;一个软中带硬,硬中带软,如同两只巨臂举起了赵氏孤儿。影片的最后,程婴与屠岸贾纷纷倒下,赵氏孤儿也就成了真正的赵氏孤儿,而在这场打斗之前,他至少有两个父亲。
电影《赵氏孤儿》是对春秋大义的重新解读。一部好电影的价值所在是能够彰显人性和灵魂。一个民族的灵魂怎样,是可以从影视文化方面体现出来的。如果满怀世俗和功利之心看《赵氏孤儿》,那只能是鸡同鸭讲,牛头不对马嘴。歌德说过:“内容人人看得见,涵义只有有心人得之,而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。”“内容人人看得见”,那不稀奇,“而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个秘密”,这又太难了,但至少我们可以努力做一个有心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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